※2016年方銳生日賀文
1. 給喊回老家的時候,你才驚覺自己真的許久沒有回去了,隨手訂了張車票又整了幾件衣服,睽違多年地返鄉。雖然是離鄉背井去打拚,但到底還是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只不過十年半載沒有回去了,多少也有點近鄉情怯,你熟悉的是N市和H市,便止不住拿來與家鄉相比較。 然而你越想,對於家鄉的回憶越是沒底。家鄉的夏天是悶熱還是梅雨綿綿?十年前是繁華還是準備繁榮?那時候從這出發的你又是什麼模樣?你居然全都給忘了。就連車站外頭那座自動販賣機也顯得眼生,一時半刻你居然不知道該去往何處,便提著行李坐在候車亭的位置,一邊看著站前的車水馬龍,那些遙遠的回憶似乎就在眼前載浮載沉,伸手便能觸碰。 十七歲的時候你還沒染頭髮,也沒有趕時尚打耳洞,就連校服也穿得整整齊齊,看上去像個樸素又中規中矩的學霸,可你成天待的不是圖書館,是網吧。一個乾乾淨淨的學生混網吧難免招人注目,你又玩得一手好榮耀,不消多久大家都知道你們小區有一個特別會玩遊戲的學霸,而後來,大家比較知道的是有個氣功師玩得特別猥瑣,到沒有把這兩人聯想在一塊兒。 不過你特別澄清,你只是玩遊戲喜歡耍花招,人還是相當正義凜然坦坦蕩蕩的,至少不偷拐搶騙,寧可掛科也不作弊,多麼令人欽佩的中國好青年啊。 而這麼一個中國好青年,卻顧不得高考跑去打遊戲了。 想來也是挺瘋狂的,若不是家裡採的放任主義,放別人家裡肯定要被打斷腿。而你當年的義無反顧換來的是這十年的榮耀之行,未曾後悔,亦不能回頭。 「方銳……哥?」 聽聞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你抬起頭來就看到有雙腿矗立在自己面前,尚沉浸在回憶裡還有些恍惚,一時半刻認不得眼前的人是誰,直盯著對方瞧。 「還記得我嗎?我是你表弟。」對方頓了頓,突然失笑,「估計認不出來吧?畢竟上一次見面時我才八歲呢。」 然後你才想起來你確實有一個今年要升大學的表弟,而你這一趟返鄉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的房間清空讓表弟住。 十八歲,正是你出道的年紀,你彷彿能看見那時青澀的自己,模模糊糊搖曳不定,但不論是你或者表弟,你們都準備啟程面對自己選擇的未來。你們不知道前方有的是什麼,只知道很遠很遠的那邊,必定有著什麼在等待自己吧。 你勾起一貫弧度大又自以為真切的笑容,說:「表弟怎麼這麼貼心,難不成是特地來接大明星凱旋歸國?」 「舅媽說你一定忘了怎麼回家,讓我來接你。」 不愧是親媽,還記得自己兒子多麼認不得路,你連公交車要搭哪一班都給忘了,差不多決定要直接打車回家。 你家離車站其實有段距離,用走的得花上半個小時,平時你是肯定不願走的,但你太久沒回來了,附近幾乎都不是當年的模樣,你想試著從中尋找過去的影子,便提議用走的回家。 半小時能談論的東西不多,然而你卻想不到半點這十年裡任何值得一提的事,那些曾經壓得你喘不過氣的東西,如今看來也都輕如鴻毛,你不得不承認那些讓人厭煩的老生常談──撐過了便是自己的,而那些屬於自己的,都無足輕重。 所以不談也罷。 「老實說,我原本以為你是更恐怖的人。」 表弟突然開口,他似乎幾經思量才決定說出口,口吻禮貌非凡,說的卻是不怎麼禮貌的話。 「三頭六臂?或者會吃人?」你開玩笑道。 「嗯……類似吧。」 你可不敢想像你在他心裡到底被塑造成什麼模樣了,直嚷著雖然沒有周澤楷那張被譽為榮耀第一的外表,好歹也乾乾淨淨人模人樣,眼睛還特別好看。 「怎麼說呢……你當年不顧一切跑去打遊戲了不是嗎?我就覺得你特別厲害,好像什麼都可以做到似的,但這並不只是因為你很強大而已吧,能夠毅然決然地下定決心並且真的去做,一定是因為你什麼都不怕吧。」我突然覺得你很可怕。 「不要怕我啊,我沒老韓這麼可怕。」你說,「其實我很膽小啊。」 害怕輸、害怕無法變強、害怕改變,這個業界裡所有的殘酷現實都令你感到恐懼,也有感到疲憊的時候,想要拋棄一切放棄的時候,但你最害怕的仍然是不能再打榮耀。 說來顯得浮誇,但對那時候的你來說,榮耀是你的一切,接近於人生意義的存在,若是將之摘除,那些努力拚搏都成了空白,寧可傷痕累累感到痛苦,也不願意承認所有的流血流汗都是白費工夫。你只是害怕而已,堅強和義無反顧只是被恐懼推搡著前進的結果。 在那個打遊戲仍被認為是沒有前途的年代,同你這樣不務正業的學生多半惹人詬病,說你們奇怪、貪玩,也說你們是失敗者,但在滿腔的熱血沸騰跟滿腦的夢想之下,你聽不見這些冷言冷語,哪怕他們說的其實離真相不遠,也拼著一口氣想要將之推翻,就為了迎來畫面最後的榮耀。 那時候你到底想的是什麼? 想要引領風騷站在時代的浪頭?想要成為家喻戶曉的傳奇? 可能覺得自己不適合念書,沒法想像坐在教室裡搞研究的模樣,可能是年輕叛逆,大家越是不讓做的偏要去幹,也可能……只是單純喜歡,然後就去做,無關乎別人怎麼想、別人怎麼看。 所謂的喜歡是把雙刃劍,它扎得你千瘡百孔不得不放棄,卻能溫暖你的心灰意冷讓你繼續走下去,而你始終還在這裡。 「堅強也好、膽小也罷,喜歡的話就去做,後面的事……誰管他呢。」 「說了句至理名言呢。」 「是吧。」 你們走過一條又一條的小街,路上盡是你沒見過的店家和住宅,什麼時候開了新的便利店,曾經最常光顧的餐廳居然關門大吉,路邊的幾隻小貓是最近流浪來的……這些你不知道的,重要的或者雞毛蒜皮的,表弟都一一給你說了,你似乎能從中勾勒出這座城市的樣貌,隨著表弟說得越多,形象越發清晰,就好像其實你沒有離開過似的。 「快到家了,下個巷子拐過去就是了。」 表弟指了大概位置給你看,隔著街道和幾幢房子,隱約間你似乎能看見你那十年不變的家就在前面。 你倒數起步數,還剩五十步、三十步……隨著步數越來越少,離家更近了,你越是感到緊張不已,大概連國際賽決賽都沒這麼緊張過。家裡人會高興地迎接你嗎?老爸會不會一腳就踹過來?老媽又是怎麼想的呢?自己是否真的成就了什麼? 原本邁出的步伐停了下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兀自站立著,也管不得表弟就在你身邊。 「走吧,你可是我們城裡最牛的紅人。」 表弟推了推你的肩膀,說道,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你聽得出來裡頭滿富真心。 你聽得欣喜,終於邁開步伐,走在他前頭笑了一臉的猖狂,如同你總是自信滿滿的桀傲不馴。說你得瑟也好、裝逼也罷,這次你是真的打從心底因為這麼一句話感到自豪,言語不需要精雕細琢,真誠的話語必成雋永。 你這一趟闊別十年返鄉算是給家裡一個交代,你窮盡一切得來的,或許並不只那幾座冠軍獎盃或者幾枚戒指,而是為了這一天,能夠問心無愧說一句「我回來了」。 「嗯,回家了。」你加快了步伐,在巷口拐了彎。 2. 你還沒來的及坐下來和家人好好敘舊,便被攆去整理自己的房間。這十年來你埋首於榮耀之中,尤其在興欣的那幾年忙得連抽空回家吃年夜飯都難能可貴,打開房門的次數大概一隻手就能數完。你深呼吸做足了心理準備,終於鼓起了勇氣把已經顯得陌生的門打開。 迎面而來的是滿室飛揚的灰塵。 「咳咳咳,我靠,我房間是千年古墓嗎?」 「舅媽說讓你自己打掃,我也不敢亂動你的東西……」 得,真不愧是親媽,對自己的兒子還是一樣殘忍。你在心裡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蠟。 事實上房間並不髒亂,只是堆滿了或大或小的箱子,許多還貼著寄件明細根本沒有開過,你大致打掃了一下地板後,便和表弟拿著刀片合力把箱子都拆開來檢查,以便決定哪些東西該留、哪些東西該丟。 裡頭放的大都部分都是粉絲寄來的信跟禮物,被你悉數保存了下來,只是幾年下來實在太多,宿舍沒有這麼多空間能放,才一一打包了寄到老家,這會兒才又再次打開來。 從呼嘯到興欣的十年哩,你收過的信不計其數,有的文情並茂還裝飾得相當漂亮,有的附上了自己的照片,你還能從中看見他們的成長。說來奇怪,這總給你一種他們伴隨著自己一起成長似的感覺,在許多你感到疲憊的時候支撐著你,想著有一群人也同你一樣在茁壯,即使生長痛疼得讓人想哭。 你近乎瘋狂地記得你大部分的粉絲,寫過信給你的,或者是常在微博留言告白的,不論性別和年紀,你全都記得,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讓你記上一陣子,甚至還被葉修罵過不如多用點腦子去記戰鬥技巧。 其中有個女孩你記得特別清,她寫給你的一百二十封信你全收好放進鐵盒裡,沉得驚人。她和你差不多歲數,從你剛出道時便頻繁地寫信給你,信裡多是對你的告白,偶爾出門玩還會附上明信片和紀念品,你看著來自不同城市和國家的郵戳,生活感十足,忍不住笑了出來。那種感覺就好像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在你身邊,而她還是如此喜歡你,再不濟也得繼續拚下去。 說來或許浮誇,你參與了女孩子人生裡最重要的幾個時刻,從呼嘯到興欣。 你第一次收到信是第五賽季的全明星賽。選手有專用的通道避免被粉絲糾纏,入口還有警衛把守著,位置隱密需要九彎十八拐不說,一旦開場了便會封起來,誰都進不去,幾個剛出道的小年輕偶有錯過進場時間的,自覺不是太惹眼便趁著四下無人從一般通道進場,彎著身從最後排偷摸到選手席。 你一股子的天不怕地不怕,竟然連三天都這麼溜進會場,比起被粉絲發現,你心底想的是遲到了又要被隊長罵了。就在你尋找著呼嘯的選手區準備鑽進去時,有人抓住了你的手,你能感受到對方的手抖得可以。 「那個……請問你是呼嘯戰隊的選手嗎?」 對方是個女孩子,看上去十七八歲左右,抓著你的手白皙纖細,用力過度連青筋都清晰可見。 你正疑惑著對方怎麼知道你是呼嘯的選手時,低頭一看便看到自己就穿著呼嘯的隊服──全明星賽好歹算正規活動,為了辨別身分以及代表自己的戰隊,不論新人還是老將都必定穿著隊服。可你剛出道還算不上有名氣,又因為偷偷摸摸的關係戴了墨鏡,任誰都認不出你來,對方才會姑且一問。 「是呀,不過我還是訓練生,不會上場比賽的。」 這句話半真半假,假的是你已經不是訓練生,真的是你確實不會上場。三天的活動裡新人只有第一天的新人挑戰賽會出場,之後兩天都只是坐在一邊當陪襯,一邊看著前輩們比賽,一邊期許幾年之後自己也能站在上頭,作為二十四位明星選手出場比賽。 聽聞你的話,女孩子抓著你的手仍然緊緊握著,另一隻手倒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遞到你面前。 「那這個……可以麻煩你幫我轉交嗎?」 說話時你還能聽到她的聲音在顫抖,連手掌都沁出汗水來,看上去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你有點嚇到,雖然擅長說些葷段子,但面對女孩子可是一無所知,只連忙翻找想要找張衛生紙給對方。女孩子搖了搖頭,把信更往你面前推,說: 「請幫我拿給你們隊上的方銳,我真的……好喜歡他!」 看著在空中微微顫抖的那隻手和隨之晃蕩的信,你愣了神,那句喜歡在耳邊揮之不去,敲打著腦袋和心臟,你甚至能感受到整個身子連同臉都在發燙。 你尚且不知道「喜歡」所代表的重量,僅僅知道這兩個字作為感情多麼讓人感到欣喜。 你表示接受並接過了信,然後轉過身準備回到呼嘯的選手席,才走沒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身拿下墨鏡,雙眼直視著對方的眼睛,真切無比地說: 「嗯,我知道,我會跟方銳說的。」 ──那次你第一次被人這麼直接的告白。 你的出道在同期算是較為順遂的,成績也很亮眼,從林敬言的接班人轉變為林敬言的搭檔,這對你來說沒有什麼差別,你越來越活躍,操著全聯盟唯一的猥瑣流在場上橫行無阻,鬼迷神疑鑽到哪兒大家的視線就跟到哪兒。隨著經驗的累積,你每次出場都替自己贏來更多的知名度,署名給你的信也多了起來,最後經裡置了個箱子來放那些寄給你的信。 比賽之餘的樂趣也就這麼一個,聊勝於無。你雖然粗手粗腳不擅長手工藝,但面對這些包裝精緻的信卻格外小心翼翼,拿著小刀輕輕劃開,將信紙拿出來看過後再輕巧地放回去,不到一百字的卡片也能讓你看上許久,像要把所有的字字珠璣都刻劃在腦海裡一般。這些一疊又一疊的信裡,那個當面向他告白的事主從來沒有缺席過,每個月必定會送來一封圖文並茂的信,連林敬言都認得她。 你曾經想過要回信,但一來訓練和比賽真的太忙,再來女孩子也沒有留下地址,就只是表達心意和支持,別無所求。你才發現自己從她以及他人那裡得到的東西太多,自己卻無從回報,就連「謝謝」兩個字也顯得毫無價值可言,然而除此之外,再多的你也給不起。 被選進全明星時你發了一條微博,拍的是一桌子粉絲寄給你的信,微博的內容很短,就短短幾個字:「恭喜!謝謝大家!」 你知道她一定看得懂你的弦外之音,信堆的一角是她寄給你的喜帖。 往後女孩子的信還是準時寄到,每個月、每一個賽季都是如此。直到林敬言狀況下滑,呼嘯戰績一落千丈,然後林敬言離開以及唐昊到來,你忙到沒有時間打開信箱,幾次經過也都無心整理,任由灰塵層層堆壘,再無人觸碰。 其實你知道你並沒有真的忙到連花個十分鐘看信都沒有的程度,你只是害怕而已,害怕打開信看到粉絲們失望的文字,哪怕你已經傾盡了一切,連掙扎的嘶吼都再也發不出來。 曾經被你視為歸屬並且給予你一切的呼嘯,所有人都成為了束縛,你越是想要配合,他們更加纏著你的嘴巴,你發不出聲音,亦無從訴苦。若將之比擬為籠子,如今的呼嘯已經敞開了門,有的人離開、有的人加入,而你還在角落動彈不得,即便手腳活動自如。你知道只要你肯,你能用手將嘴上的束縛扯下,你可以跨步離開。 然而離去真的好嗎?你在呼嘯開始職業選手的生涯,從未想過離開,那些與夥伴們高談闊論的冠軍夢明明歷歷在目,卻好像變得遙不可及,你試著去追趕,卻再也無人與你談天說地。你們為了一樣的目的地一同前進,磕磕絆絆又停又行,你放緩步伐想要配合,卻再一次跌倒,你才發現不只是你,你們都在勉強自己配合對方的步調,互相拖拉著,結果誰都無法前進。 你必須離開才行,去到一個能讓你用習慣的步伐前進的地方。你不得不這麼做。 但你說服得了自己,未必說服得了粉絲,他們會支持或者憤怒,你無從得知。 可你知道生而為人,必定無法滿足所有人,哪怕你多麼努力去傾聽,也無法避免那些不滿意的碎語,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不要聽。因為你只會是你自己啊。這一路走來即便跌跌撞撞,滿目瘡痍,為的是自己的未來,而不是為了成全誰的希望,你只是為了自己在拚博而已。 所以你從不許願。你必定知曉榮耀的唯一真理:我們沒有夢想,因為到達不了的才叫做夢想。 踟躕不決或者膽怯害怕都拋諸腦後,向前走吧。 最後你揣著幾件舊衣服和那盒箱子來到H市,再一次以氣功師的身分戰鬥。 把東西置好時還有些不切實際。五年前你也是這樣站在呼嘯的單人宿舍準備開始屬於你的榮耀,而五年後你在興欣準備從頭開始,只是你不再是一無所有──看著比你早幾天送達的信,上頭是熟悉娟麗的字體,還難得附上了一張照片。 你笑了出來,你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就放棄呢,你知道女孩會和剛出生的寶寶一起看比賽,或許還會誇耀這個氣功師有多麼厲害,你得好好表現才行。 3. 好不容易趕在晚餐前把房間收拾好,原以為結束了一場災難,殊不知上了餐桌才是真正的戰場。你沒料到親戚都來了,熱鬧程度與年夜飯不相上下,這也代表著逢年過節常見的對話也同樣搬了過來,從結婚了沒、薪水多少、買房買車了嗎再到後續三十年的人生規劃,一樣不少都給問了遍。你自認還算能應付黃少天這個話癆,可這麼一問一答下來,居然讓你累得夠嗆,黃少天話是多了些,可還沒這些三姑六婆能說。 能問的都問了,你能答的也都答了,轟炸似的閒話家常也算是告一段落,只不過你的飯都已經涼了,吃起來味如嚼蠟。 「兒子,你不是還不知道將來要做什麼嗎?怎不問問朋友?」 待親戚們離去後,你的母親向你問道。她知道你還年輕,也還有許多時間可以規劃,但到底還是會擔心。 你今年才退役,剛收拾好衣服和大大小小的包裹,連新的住處都還沒來的及找就給喊回了老家,更不用說好好思考接下來的人生目標了。你搔了搔頭,略顯尷尬地說: 「他們也才退役沒多久,大家都在忙,總不好意思去煩他們。」 「那你可以問問前輩啊?例如你以前隊裡的隊長,叫什麼林來著……」 「叫林敬言。」 「對,就是林敬言。你可以問他啊。」 「老林啊……再說吧。」 林敬言是個老好人,你知道如果真的向他求救,他一定會願意給你意見,只不過這是你的人生,你想自己慢慢思考。 曾經你最怕別人同你問起林敬言的事,有一小段時間──真的只有一小段時間,不過幾個月而已──你沒有和林敬言聯繫,你說不上為什麼,就是找不到時機,也找不到話語。林敬言把祝福留給大家,也包含了你,哪怕是你親手將之擊敗。 興許出於自負的自我滿足,你想著自己必須要有所回報才行,之於林敬言對你的教導、所有好的壞的批評和指教,以及最終的祝福,你必須對得起這些你怎麼也還不起的恩情。榮耀這條路確實只能靠自己走過,然而一路上總有他人在前頭和後面拉拔推進,好讓這條路顯得不這麼嚴酷寂寥。你也是藉助了許多人,例如林敬言,才能走到這一步。 後來在五期生聚餐時,你把這件事說給其他人被嘲笑了一番。 「我靠,方銳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吳羽策罵,說話時一臉的嫌棄。 「你就得瑟吧你就,如果沒拿到冠軍是不是就不打算聯絡林敬言了?」 阮永彬說,口吻滿是幸災樂禍。 「呸呸呸,我這不就是拿到了嗎?要抱著必死的決心才能贏啊。」 「那你怎麼還不去死。」 吳羽策冷冷地說,面對你他總是沒有好口氣。 「說是聯繫,你給他傳了什麼內容?」 「嗯……類似一切都還沒有結束,這樣的內容。」 「……」 「……」 劉皓沉默,倒飲料的手狠狠抖了一下。而白言非被食物狠狠嗆到,還要周澤楷幫他順背。 「你根本恨他吧?搞得像女鬼陰魂不散似的,想嚇誰呢。」 方學才說,你似乎還看見他偷偷嘆了口氣。 你有些委屈,作為同期你們幾個感情好得不再話下,這會兒卻都站在林敬言那邊一鼻孔出氣,都不知道誰跟誰才是同儕了。你不住抱怨他們,也抱怨啟林敬言,在你傳了訊息給他後你們恢復了聯繫,盡聊些不著邊際的閒話家常,他還讓你過去給他搬家。 「很過分吧?這麼久不見,約我卻是叫我去幫忙搬家,還有沒有愛了?」 「你欠他的,搬個家也不為過吧。」 「話不是這麼說……」 「還沒結束,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吧。」阮永彬說,「你該還的恩情可還沒結束啊。」 確實,你受惠於林敬言以及他人的恩惠,不是一時半刻說得清,也還得完的,只要還在這個賽場上必定多有虧欠,而這些,或許退了役也無法一一細數得清,到時候的自己又會是怎麼想的?會是眷戀?還是瀟灑? 「方銳你放心,就算退役了我還是會聯絡你的。」不像你這麼薄情,過這麼久才連繫林敬言。 作為前呼嘯戰隊的夥伴,阮永彬和你是這群人裡感情最好的,雖然不免又調侃了你,但這話聽上去相當動人。你忍不住勾住了他的肩膀,特別的友好。 「這段孽緣你想結束我也不會讓它結束的,你欠我的可多了。」 你眨了眨眼,看向阮永彬,怎麼他說的和你心底想的可歌可泣截然不同,說好的感人告白呢? 「我欠你什麼了?」 「欠我揍。」 吳羽策說,一邊甩了你一臉的拳頭。 這時候你才了解,所有的相遇確實始於榮耀,卻不會是唯一,只要他們有誰惦記著誰,哪怕各奔東西,也不會就此結束。 4. 榮耀十年,再怎麼如夢似幻也是實打實的十載,你從懵懂無知的小少年來到必須肩負起一切的青年,就好像只是瞬間似的,從渺茫到發光發熱而後隕落。十年裡改變的東西很多,但也有未曾改變的──例如你還是那個你,懷抱一成不變的初衷。 曾經迷惘也好,膽怯也罷,停留了許久也迷途了許久,你又再一次回到了原點。 結束短暫的返鄉行程後,你便離開了。再次站在車站前時你似乎什麼都想起來了,想起了家鄉的模樣,也想起了當年的你。你能看見那個青澀的少年提著行李就站在你身邊,你們同樣胸懷大志,充滿熱血卻又有點害怕,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你們相視而笑,分別跳上不同方向的車。 一個旅程結束了,便是另一個旅程的開始。 那麼首先,先尋找下一個榮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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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售故將2014出版的本子內文全文釋出。
1.小情小愛小確幸 方銳幾乎花了一整個禮拜選擇他要告白的地方。訓練室最容易攔到葉修,但他再怎麼猥瑣沒下限也不可能當著大庭廣眾之下出櫃,廁所自然有其隱蔽性,兩個人同時想小解而在廁所外面相遇也挺合理的,但不管怎麼說這地點還真是有點那個啥。 然而最後方銳還是在廁所完成他一生一世可歌可泣的告白,一切來的太突然了,他與葉修擦肩而過時因為那一點隔著衣服的觸碰而呆愣在原地,鬼使神差之下他居然伸手拉住了葉修,迎向對方錯愕眼神的剎那,什麼深情款款什麼濃情蜜意、所有醞釀已久的文字都灰飛煙滅,他只是看著葉修,腦中閃過種種的畫面片段,在他試圖組織語言時,話就說了出口。 「葉修,跟我處對象吧。」誠懇無比。 他試著想回想自己是怎麼對葉修動了感情,而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天方銳去了趟興欣看他們的訓練以及戰隊環境,最後還是選擇轉會到興欣,或許孤注一擲或許自暴自棄,方銳自知在呼嘯已經沒有屬於他的位置,即使他再怎麼委屈自己去配合、去改變,都無法掩飾戰術上的不全跟格格不入,然而他並不想放棄。方銳知道他還在當打之年,他很強、還有無數的可能性,刻意壓抑自己的專長去配合只會自我毀滅,他可沒那麼傻。 呼嘯給了他機會但卻無法給他未來,所以他選了願意賞他未來的興欣,即便可能前路茫茫,但凡機會都是自己創造的。 他看著捨棄了一切從頭再來的葉修,這個人頹廢不已卻不失光彩,對於除了自己本身之外一無所有的狀況仍能如此過分自信,方銳突然覺得他其實也沒有失去什麼,並不是有失才有得,葉修他可是失去了所有卻什麼也還沒得到,而他至少還留著呼嘯的鋒芒,並迎向另一個更廣的空間。他仍擁有許多東西,沒有道理認為自己不會成功。 至少在興欣,不會是不可能。 而與葉修間些微的差異跟相似讓他對葉修產生了革命情感,大概是所謂的隊友愛吧。不過仔細想想的話,這個詞用在他們身上還挺微妙的,在今天之前他們還是敵人、現在卻成了夥伴,界線就在那邊卻顯得模糊不已,方銳甚至摸不清這之中的差異。說來可笑的是,葉修對他來說不僅僅只是「敵人」這樣的存在,他太過強大、太過惹眼,無論身為隊友或者對手都是特別的存在,不可否認的是,他絕對是最閃耀的那個。戰鬥法師強悍的背影深深烙印在眾人心中,無論是與氣功師之間看不出配合的搭檔、或者是和槍砲師的合作無間,一葉之秋帶來的是無限的希望──而君莫笑,則是絕對。 目標,冠軍。這話聽上去頓時牛逼了許多。方銳勾著葉修的肩特別猥瑣地說: 「想再讓氣功師跟你搭檔拿下第四冠?挺狂妄的嘛。」 「可不是嗎?我很看好你喔,方銳大大。」 「還用你說麼,讓你知道哥的黃金右手名不虛傳。」 兩人相視而笑,緊緊握了手。 所謂的喜歡多半是鬼使神差,就跟告白大都要靠衝動是一樣的道理。方銳那慘到日後讓他後悔不已痛心疾首的告白剛說完,他便一臉視死如歸,假想了一下哪天莫凡就這樣在廁所外跟他表白……還是別想了,方銳差點衝進廁所先大吐特吐。思緒飄了回來,方銳直勾勾看著理應大吐特吐的那個人,卻只看到葉修無奈地笑著。 「讓你說個我喜歡你有這麼難麼?」 「說了你就會跟我處?」近乎反唇相譏的回覆。 「也不是不行……至少我想跟你處。」 說完,葉修朝他勾了勾手,大有你愛來不來的意思,好像先告白的是他一樣,方銳急不可耐地把他按在門上接吻,雙手急切地扯著葉修的頭髮,舌頭還胡亂伸進去差點被葉修咬斷,直到兩人下巴都染滿口水才結束這冗長的親吻。方銳還喘著,葉修已經把被弄亂的衣服整理好,看著他然後擦掉嘴邊的銀絲,若有似無的勾引。 他壓低了嗓子,在方銳耳邊沉吟: 「話說方銳,你剛剛有洗手嗎?」 「……你可不可以閉嘴。」 剛剛的怦然心動跟浪漫都見鬼去吧。 論情侶之間爭吵的必要性──這應該是繼情人節之外最該消失的存在了。 爭吵有時後相當莫名其妙,尤其對葉修這總是與電腦為伍的宅男來說更是複雜,他慶幸跟自己處對象的是方銳而不是隨便一個女孩家,否則女孩子那樣纖細又多愁善感的心思他可傷不起也鬧騰不起,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之間沒有爭吵,只是太麻煩了,彼此各退一步總能相安無事。 怎麼方銳今天就特別想和他吵架呢? 葉修抱怨道,而蘇沐橙只說他被慣壞了,看著方銳覺得很是心疼,嘴角倒是有點不懷好意地勾了起來,一旁唐柔還搧風點火地贊同,更不用說陳果花了好些時間開導他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就算告白的是方銳、如今好賴也是兩情相悅,不能把所有責任都往人身上那邊丟……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陣子,葉修都要覺得自己是千古罪人了,他不過是向她們問要怎麼跟方銳和好。 葉修個宅男將近大半輩子都在打遊戲,戀愛沒有談過、網戀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至少他還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歡方銳,即便說不清他是先喜歡上方銳,還是方銳同他告白之後才喜歡的。這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只要喜歡就夠了。 他喜歡看著方銳神采奕奕地談天說地,說些垃圾話或者低級的調笑,講到好笑的部分還會激動地拍著他的大腿,一切泰然自若;還有穿了耳洞之後疼得皺眉,卻又會因為買了新的耳環而興致勃勃,結果因為耳機壓得生疼只能放棄骷髏頭樣式;吃東西特別有趣這點也讓葉修吃飯時多了一樣樂趣,方銳舌頭怕燙卻又喜歡喝熱湯,要幫他把湯吹涼也不肯,每喝一口湯就簇起眉、然後周而復始,簡直像學不到教訓一樣。 方銳就是這樣,他即使嚐過困難也沒想過放棄,傷痕累累卻又堅持下來,而眼神總是燦爛,滿嘴胡話卻充滿真心,表現露骨卻又含蓄,只有那雙眼睛什麼都藏不住,他總會看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解讀他心中的千言萬語。「我喜歡你」也不過爾爾,葉修相比之下還是喜歡方銳的眼睛更多點。 「別氣了,我給你道歉?」 「滾你大爺的。」 方銳粗聲粗氣地說,卻仍讓葉修討好似地與他耳鬢廝磨,即使不說,葉修也能從他眼中看出不言而喻的原諒。 然後方銳賞了他一拳、他給了方銳一個吻,彼此都氣消了。 「談戀愛還真辛苦,打榮耀還容易點。」來自榮耀教科書的點評。 「你能不能行啊,葉修大大,這叫酸甜苦辣蹦出新滋味!」來自黃金右手的吐槽。 「你倆能不能消停點,別再秀恩愛了。」自稱神一般的少年如此訴苦。 2.教你如何愉悅地在家與戀人健康健身 最近在微博上有張照片被瘋狂轉發,那張照片無關血腥暴力、情色煽情,只是一個男人將衣服撩起的瞬間被拍下的側拍,然而重點是,照片中的主角叫葉修、以及他腹部上不甚明顯但確實存在的腹肌。 照片被放上網的瞬間整個職業選手的QQ群幾乎都炸了,那可是傳說中的榮耀教科書喔?所謂教科書等級的專業就意味著他連宅男等級也是頂尖的,不要說上健身房或者晨跑了,根本連讓他走出家門都要三催四請,那若隱若現的腹肌存在頓時讓人懷疑,說不准根本是後期上去的。 以興欣那隊猥瑣的尿性,還真有這個可能,尤其把照片發上網的還是猥瑣出名的魏琛。 百花繚亂:這是咋啦?老葉你們戰隊窮到讓你賣身? 夜雨聲煩:賣身也得賣有價值的,怎麼讓你個死宅男出來賣呢?看看你那虛胖的臉和吃泡麵堆出的肚腩,艾馬還讓不讓人眼睛好過。話說回來這照片誰後期的,還真後期得天衣無縫啊怎麼不轉職去幹美工,與其花時間把葉修後期成模特不如找點正經事幹。 風城煙雨:@君莫笑出來解釋 鸞輅音塵:這樣看還真覺得葉神挺帥的! 百花繚亂:@生靈滅救救你們家妹子吧,在夏休期趕緊帶去看眼科,不影響比賽。 君莫笑:幹嘛呢,被帥得語無倫次了? 葉修打開QQ後看見的就是這番光景,不斷閃爍並發出提醒音,更不用說打開微博之後那可怕的提醒數。 夜雨聲煩:靠靠靠要點臉行不行!我們這是義憤填膺、義憤填膺你會不會寫?怎麼可以為了吸取他人眼光以及賺取經費而欺騙眾人呢,你對得起你的良知──不對你沒有,好吧你對得起那些一片真心的粉絲嗎?身材不好不打緊反正這又不是秘密,重點是要坦然面對!假造照片我看你之後還要不要出席活動。 君莫笑:話可都是你在說,我這是真材實料好唄。 百花繚亂:有笑有推。 然後接著是一整排的複製貼上,不得不說職業選手只有在這時候才會如此配合,連黃少天也斂起他的話癆一同送出短短四個字,整齊排列得讓人捨不得破壞畫面的整潔,葉修聳了聳肩,把解釋送出。 君莫笑:我家媳婦兒陪我健身,挺有效的。 接著火速下線關電腦,連微博上被標注「秀恩愛 分得快」的訊息也被他視若無睹,垃圾話嘛、不就是單純嫉妒麼。 而事實上那張照片確實是葉修本人,保證照片直出沒有美化液化或者移花接木,腹肌也確確實實是他練出來的,一切只因為方銳說的一句話:「葉修,你肚子頂到我了。」 葉修從身後攬著方銳準備入睡時聽到這句人都醒了,他手伸向前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更正,是方銳的肚子,平滑的手指鑽進睡衣貼上溫熱的肌膚,一邊還在肚臍附近畫圈,沒一會方銳被撓得睡不著,便直接翻了身壓在葉修身上,仍帶點睏意地居高盯著他看,手倒是沒有閒下地一下一下按著葉修軟嫩的肚子。 方銳喜歡留指甲,雖然以一般人的標準來說那其實已經相當短了,但職業選手基本上不會留指甲阻礙自己操作鍵盤,個個指甲剪得整齊漂亮,有的人甚至不只保養手、連指甲也一併照顧了,只有方銳總會留一截超出指肉的指甲,說是習慣了用指甲敲擊鍵盤的觸感,有一次葉修幫他剪指甲時不小心剪短了,結果那個禮拜方銳的操作零零落落,連喬一帆都不忍再看,默默遞上了杯水讓方銳休息,從此方銳再也不讓葉修碰他的指甲。此時他略長的指甲隔著一層薄薄的上衣刮搔著葉修的肚皮,自腹部沿路滑向胸前然後用指尖寫字,一筆又一劃,眼睛卻沒有從葉修臉上移開。 他看著他,抿了抿唇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在葉修撐起身子吻住他時忘得一乾二淨,卻清醒了許多。 「想說什麼?瞧你愣成傻逼。」 「說你該減肥了,葉修大大。」一邊說,還捏了葉修腰上的肉好幾把。 「怎麼,嫌棄我啊。」滿嘴的調侃,而方銳也不甘示弱。 「哪裡敢呢,就是覺得這肚子放您身上挺礙眼的。」 「嘿,這可是光榮的戰績,好歹也是哥用這肚子給興欣掙來冠軍的。」 這麼說之後,方銳倒是無法否認了。即使他跟葉修之間的相處沒有十年這麼久,甚至作為敵人還比夥伴要長上許多,他卻無比清楚葉修對於榮耀跟戰隊的付出有多少,他對什麼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頹廢樣子,然而一坐在電腦前面那雙黑眼圈厚重的眼睛卻又炯炯有神,熠熠生輝而奪目。方銳還記得他在第一次見到葉修時的衝擊,震驚、無法置信,而後轉變為崇拜。 對於葉修這麼一個人來說一切無關榮耀,僅僅是喜歡而已,單純得讓人覺得可笑,他所堅持的也不過是莫忘初衷罷了,方銳笑了笑,承認自己就是喜歡他的偏執。 「那您至少也為了我減肥一下,看在我是為了你的份上。」 難得的肉麻言盡至此,葉修一時半刻也找不到拒絕的藉口,他看著坐在自己身上笑得一臉狡黠的方銳,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頭,並親吻他的嘴角,唇上還殘有牙膏清涼的味兒。 「不過你倒是替我找個可以在家做的運動──先說,跳舞之類的可不幹。」 葉修說。減肥的話題在他們之間已經出現過許多次,每次都因為賽事的繁忙無疾而終,倒是去年嚷著自己胖了的陳果趁著夏休難得的空閒拉著葉修一起減肥,「不出門也沒關係,不上健身房也沒關係,開著電腦就可以運動了。」在電腦螢幕上的是一名被稱為多燕姐姐的女人帶著大家跳舞,葉修挑了挑眉,感到大事不妙。 事實證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五分鐘後葉修乾脆省下企圖扭曲自己身體的力氣,坐在椅子上表示放棄,而面對陳果滿臉的鄙夷,葉修只說了一句話便讓她心服口服。 「我家那口都沒有嫌棄我了,老闆娘就別操心了。」 但現在可好了,連方銳都對他的身材有意見。 葉修抓過方銳不斷捏著自己肚皮的手,自己再怎麼皮粗肉厚也要被捏出好些印子來了,而方銳手被控制住也不急,就著葉修在他手上的使力直接滾向一邊,連帶葉修也翻過身子,最後雙手撐在他頭的兩側,自上而下籠罩著他。 氣氛好極了,方銳細碎的髮絲散在額上,有些脫色的淺棕色頭髮散在床上映著他銀色的耳環,一雙眼睛特別有精神地眨著,堅挺的鼻子吸著氣然後吐出,在葉修靠近的時候鼻息打在他的臉上,曖昧不言而喻。葉修忍不住情動,正打算低頭吻住方銳。 「老葉,你把腳打直,然後用手撐好。」 親吻的動作被方銳伸手阻止,他只吻到了方銳冰涼的指尖。葉修狐疑地看著向來不懷好意的方銳,終究聽了他的話將腳打直並用手撐著全身的重量,樣子看上去滑稽得不行,方銳發現他手開始抖時還笑了,指尖先是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接著貼上了他的。 「就這樣,你彎下手低下身子,我就親你一下。」 說完又格格笑了起來,給自己挪了個舒服的姿勢就等著葉修開始做伏地挺身,還貼心地說:「做累了咱就換個姿勢,仰臥起坐我也能親你一下當獎勵。」 這可真是再划算也沒有之一的運動了,葉修想,然後他使力將身子放低,眼睛直直瞧著得瑟的方銳,嘴唇如願吻上他乾燥的唇,難分難捨之餘還是被方銳給推開。 嘿,來看看最後到底是我先被你吻腫了,還是你手痠棄械投降。 3.舊的隊服正確的使用方式 ※請確認已年滿18歲。 有時一時衝動不只是未禁思考的愚蠢,那些埋在心底的不安跟徬徨總想藉這樣的機會見證瘋狂,然後在酣暢淋漓之後蒸發,只留下不願後悔的記憶。 「我他媽瘋了才會答應來這鬼地方!」 一月的天氣,高海拔的深山,五度的夜晚,方銳在車上裹著毛毯朝駕駛座上的葉修咆哮。 葉修打了個噴嚏,來不及說出口的也是我他媽瘋了。 決定向家人攤牌的時候葉修問過方銳的意思,他自己一直都是個對於榮耀之外什麼都不在乎的人,既然當初他能為了打遊戲而離家十年,這次也抱持著假若家裡不答應那也不打算妥協的堅持,他不是那麼不肖,但在夢想與愛情面前那些血濃於水都不是可以阻止他的理由,即便他確實是有必要予以回報──然絕非是用犧牲什麼來表達。 他想過許多方銳的反應,然而方銳只是雲淡風輕地說:「行啊,下個月全明星賽後我有空。」 你丫的有聽懂我剛說什麼嗎!方銳回得太快太決絕,葉修拿著菸的手抖了好大一下才穩住,他都覺得對方以為這只是單純約吃飯這般簡單,但其實,方銳想得比他多太多了。 「我家人那邊我已經同他們說過了,沒什麼問題。到是你家人那兒……說了之後你怎麼想?你覺得他們同意的可能性有多高?唉、會不會你爸一氣之下賞我們幾巴掌大喊齷齪骯髒?我是沒所謂,但就是你,難道以後都不回家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跟你在一起很好。」 葉修是真的不知道,他知道的太少了、又或者方銳說得太少。在這之前他只想過自己有多喜歡方銳、而方銳是否那麼喜歡他,但赤裸裸拿出來放在方銳面前反而顯得那麼渺小不重要,方銳早已經想好不論何時、怎麼樣都要繼續走下,甚至獨自承受著不被家人認同的挫敗、花盡了大半心思去說服,他連一句都沒提過,直到這時候他才跟葉修說,一切都沒問題了。 他知道這時方銳說的沒問題肯定就是沒問題,因為方銳從來不說謊。 方銳近乎憎恨地討厭虛偽。他不擅長說謊,或者說棄如敝屣,當謊言被蓋上甜美的假象時,所有的醜陋不堪都美得不可方物,然而其本質還一樣讓人不忍卒睹,事實上不過為了讓自己好過而捏造出來的藉口。 即使他再怎麼厭惡謊話,難免還是會碰上不少謊言,有的他直接戳破、有的他視而不見,大多數的時候都無關痛癢。好比說,林敬言走的那時候方銳鬆了好大一口氣,林敬言什麼都沒有說,他只是離開,連一句再見也沒有。那對方銳來說是最痛快最真實的。每個人只要對自己負責,林敬言也一樣,他既然離開了呼嘯就沒有資格說什麼期待呼嘯的成長,而他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哪怕只是基於禮數,方銳也害怕林敬言在他面前撒那點沒必要的小謊。 那總讓人覺得不太好受。 然而沒有什麼是不能原諒的,惟獨愛情。 葉修偶爾會覺得方銳太過偏激,他就是典型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當然他絕對不是頑固,他可以為了理想一再妥協,只要心安理得就算不被人理解也無所謂,然牽扯到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容不得半點虛假,愛情畢竟不能是同情,鬼迷心竅也罷、若非真心真心那便形同無物,不如不要有。 說到底那有點像是至高的感情潔癖,只差沒大喊「你有種玩我我有種死給你看」的壯烈。可他沒少對葉修說過諸如此類的恐嚇,現在想來那算是方銳最真誠的表白。 「老葉,你是最好不要想拋棄我,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方銳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心底的脆弱,葉修知道那些灑脫都只是裝逼,他既拿不起也放不下,執著得讓人感到有點可悲。這大概是葉修聽過最煽情的告白了。 這個人哪怕一點兒也好,總是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任何不好的一面,他把所有流血流汗的狼狽留給自己,寧可別人以為他一直那麼光鮮亮麗也好過露出一絲憔悴,直到最後苦盡甘來收獲成果,過去的失魂落魄又被他馬上拋諸腦後,他仍舊笑容洋溢、那般的沒心沒肺。 葉修扯著他的衣領時都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親吻他還是揍他一拳,他想問為什麼不和他商量、想問為什麼不乾脆罵自己遲鈍,卻在迎上方銳炯炯有神的目光時將嘴閉上,僅僅是把他攬向自己,也不知道是自己在顫抖、還是方銳在抽泣。 他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彼此。 不管關於浪漫兩個字怎麼寫,總之不會是大冬天跑去山上度蜜月。 不過方銳對於葉修會開車這件事還挺訝異的,當葉修提議在回家前想要先來趟小旅行並開著車來接他時,他還以為這個叼著菸、站著三七步的男人其實是意外有演戲天份的葉秋。 「回家後被逼著學的,反正平時閒著也閒著,還不用自己花錢買車。」 葉修的頭髮也比過去整潔些,不再是蓬鬆亂翹的邋遢樣,方銳不清楚在他們聚少離多的這三年間他到底改變了多少,一如他也從稚氣未脫的大孩子成長為一肩挑起整個戰隊的隊長。 說起來跟葉秋見面也差不多是他接任隊長職位的時候,葉修身為職業聯盟的技術指導為了避嫌相當少過去網吧,他們在上林苑附近買了間能容下兩人一狗的房子,稍微計畫了一下退役後養條狗的生活。 夏休期方銳大半還是在處理戰隊的事情,蘇沐橙退役之後戰隊少了一大主力,方銳三不五時得過去興欣網吧督促及訓練新人,兩人共處的時間沒比之前多多少。 他叼著吸管把豆漿喝完,有些羨慕在家裡吃完早餐正準備窩回床上再睡一回的葉修,「嘖嘖,這麼靡爛,也不看看自己才三十就有鮪魚肚……」腹誹到一半,方銳就看到彷彿經過美化兩百倍的葉修站在興欣網吧門口,這瘦身跟換裝速度有點太快了,讓人無所適從。 「我是葉秋。您看起來像是認識我哥哥的樣子?」 若不是對方先向他點頭並先聲奪人自我介紹,方銳還差點撲上去抱住他,捏捏他消失不見的肚腩然後開幾句嘲諷,接著他不免又感嘆葉修好端端浪費了良好的基因,要不是長期日夜顛倒造就的黑眼圈、飲食不正常和缺乏運動形成的虛胖,扣除掉這些其實葉修長得相當好看──葉秋就是個活生生的模樣。 把葉修叫上後方銳才有點危機意識,這特麼有種見家長的緊張感,只不過對象換成了弟弟、以及因為長得太過相似有些微妙,不知怎麼的反而有些想笑。而他還真的笑了出來。 「別介意,我對象一直都不這麼正經。」 「嘿,別說得好像你很正經似的,分明委屈的是我。」 順口反唇相譏之後方銳才覺得大事不妙,他不清楚葉修是否已經跟葉秋說過他們之間的事,也不知道葉秋會抱持怎樣的態度,他原些順勢將頭倚在葉修肩上,倏的又轉回來坐得端端正正,似乎想塑造一些良好青年的形象。 葉修看了也沒說什麼,只吐了一口菸然後捻熄,完完全全不容置喙的態度。 此時葉修也點起了菸然後朝方銳吐了滿臉,他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些畫面太過深刻地烙印在腦海中,分明該要轟轟烈烈卻顯得搞笑。 「愛過!」 在葉秋張口的剎那方銳急吼吼地喊,也不管一旁葉修的菸灰都被震落灑在牛仔褲上,他在這沉默的三分鐘──或者更長的時間──想好了應對方式,沒羞沒臊對他來說一點困難也沒有,要上演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更是易如反掌。 也不知道是他們之間的海誓山盟感動了葉秋,或者只是放棄理解跟溝通,葉秋揉了揉眉心試著找回一些邏輯,最後只同葉修說:「不要後悔。」 怎麼會後悔?他可是花了十年才遇見方銳、費勁四座冠軍獎杯得到他,不會再有什麼人讓他傾盡所有去追求了。 「這暖氣壞了吧,冷死人。」葉修搓著手呵氣,推了推背對著他假寐的方銳,「你靠過來我這裡,稍微取點暖。」 方銳轉過去看了看葉修,不太開心地咕噥: 「先說好、等會兒可別扯些活塞運動是最好升溫的方法這類鬼話,要我脫衣服我寧死不屈!」 說完還是扯著毛毯越過駕駛座跟副駕駛座中間,擠到了葉修身邊,葉修稍微吐槽了一下就算不脫衣服一樣可以做,不過只是想想而已,他環著方銳跟他一樣依然偏低溫的身子,鼻尖能聞到洗髮精淡淡的味道。 他一直不擅長情話,曾經試著模仿蘇沐橙給他看的電視劇裡男主角向女主角告白的話,方銳卻笑得在地上打滾好幾圈,還噴出幾滴眼淚來,太膩歪了一點兒也不像是他的作風。他也甚少對方銳許下承諾,不是害怕自己做不到,更多的是認為沒有必要這麼做,刻意許下約定然後努力達成來證明有多麼喜歡反而有點做作,如果是真心真意那麼應該無所畏懼吧、應該什麼都能做到吧,也就沒有必要特意說出。 此時他卻想說點什麼,無非是想試著讓方銳知道自己的認真,也想難得撒嬌。在這個他們緊緊相依即將面對徬徨不安的明日時。 「如果你是女生的話、我就能對你負責。」 摟著方銳的手不知道何時自腰向下滑到臀部,手指捏著他豐滿臀肉一字一字沉吟,比起情話更像是調情。方銳沒有笑話他,也沒有避開,反而在葉修的頸肩又蹭了幾下,毛燥的頭髮搔得葉修直想打噴嚏。 「就算不是女生你也得對我負責,射後不理不算真男人。」 「應該是安產型吧?給我生個寶寶如何、方銳大大。」 「這得看你給不給力了,葉修大大。」 愚昧而荒唐的對話不著邊際地繼續著,編織著另一個不可能的美好故事,連生幾個男孩幾個女孩都算計好了,卻比不過方銳昏昏睡去前那一句:「我還是喜歡上林苑,也只想養條狗,最好是德牧……」真切。 不論有再多的可能或更好的選擇,還是這樣最好。 我真他媽瘋了這個念頭在他們準備奔回車上取暖前打消了,沒有光害的高山上能夠看見繁星點點,藍與黑交錯的天空裡盡是群星,方銳急忙拿出手機準備拍照上傳微博,投映出來的畫面卻像是壞掉似的一片漆黑,他不甘心地從葉修手上搶過他的手機,依然什麼也拍不出來。 「拍不到啊……好可惜,不能留紀念了。」 方銳嘀咕,悻悻然將手機收回口袋。 冷風打過他們的面頰,卻沒人喊冷也沒人動作,他們只是靠著彼此抬頭盯著星空,耳邊盡是彼此低微的呼吸聲,只有彼此而已。 這樣如畫似幻的景色只有我們共享,存在於我們之間、我們也存在於這之中。 ※2014年方銳生日賀文
方銳準備去南方的時候接到了一個包裹,還是掐著點送來的,寄件人是唐昊。簽名時不知怎麼的手有些抖,昊字的尾巴暈開了一小片墨水,他咬著吐司簽收,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已經退役一年了。 對於唐昊為什麼會寄包裹給自己,方銳一點頭緒也沒有,只記得不久前陳果問自己拿了新家的住址,說是有東西要送他,卻沒想過那是唐昊拜託陳果的,這些年來唐昊不再傲氣凌人,也圓滑了不少。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些複雜,但又沒什麼,說白了只是彼此戰術上磨合不來,怨不得誰。至少在陳果的義憤填膺、粉絲們的各種憤恨不平和心疼下,方銳顯得平靜多,到底他從不曾討厭過唐昊,或者是他不得不離開的呼嘯戰隊。 打開包裹的瞬間方銳忍不住失笑,在這之前他試著猜想唐昊可能送來的東西,諸如唐三打和鬼迷神疑的紀念手辦,或者他離開呼嘯時忘了帶走的幾本書,什麼都有可能,比現在躺在紙箱裡的全新呼校隊服要真實。 雖然離榮耀一年、離開呼嘯五年,但方銳對這件外套還是挺熟悉的,惟有右邊肩膀上的一顆星星特別扎眼。那是冠軍隊才能繡上的特權,他不陌生,一年前他還很常穿的那件興新外套便繡了兩顆星星,還是他親自拿到的。只是他從沒想過會在呼嘯的右肩看到。 箱子裡只放了一件外套,連個字條都沒有留,方銳當然不認為唐昊會給他寫封真情流露的信,卻也摸不著頭緒,未清醒的腦子充斥著雜亂的思緒,一時半刻他幾乎無法好好思考,看著快遞單上唐昊的名字和電話,方銳掏出手機想了片刻,還是撥通了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沉穩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老林,是我。」 「你也收到包裹啦。」方銳不太意外,連自己都收到了,那林敬言也少不了,「唐昊那小子怎麼想的,居然給我們寄外套。」 「誰知道呢,至少感覺不差。」 「是啊……呼嘯也終於拿到冠軍了。」 這麼說的時候竟然還有些感慨,方銳笑了笑自己的用情之深,突然聽到林敬言那邊失控的笑聲。 「抱歉抱歉,你剛剛那句話讓我想起了你剛進呼嘯時的事。」 猖狂程度不起唐昊低。林敬言補充。 「啊、那件事。」 方銳想起來了。 他正式出道時是第五賽季,十八歲的年紀還年少輕狂,滿是青澀、滿腔熱血,他什麼不多、最多的是夢想。從經理手上接過屬於他的外套時,他先看了看左肩繡著的FANGRUI和林敬言的LINJINGYAN,再看看一樣空的右肩,然後不見任何謙遜地說: 「林隊長,我覺得這肩膀的位置不夠我們放星星。」又大約比劃了一下,估摸著可以放多少,「大概五個,嘖嘖,肯定不夠啊。」 聽到他這般狂妄的發言,林敬言先是愣住,接著和一旁的經理相視而笑,他們正需要像方銳這樣的選手。他的狂妄來自於無所畏懼,他的自信來自於深深的喜愛,方銳不論對於自己或是別人都是一樣坦然毫無隱瞞,整個人透著一股特別張揚的氣度。林敬言有的是成熟和經驗,方銳有的是青春和勇氣,他們極度不相像卻又極度相稱,呼嘯由他們兩人慢慢撐起。然而最後林敬言離開了,方銳也走了,留下了他們未能共同實現夢想的呼嘯戰隊。 「我不恨唐昊,當然對呼嘯也是。」 甚至他根本找不到理由這麼做。 「這其實沒什麼不好,因為不適合,所以離開,這不過是人之常情。」 不論是林敬言或者是方銳,甚至是唐昊,他們為了拿到冠軍、為了呼嘯,全部都努力過了,但沒有人會過問他們留下多少汗水和淚水,人們一向只看結果──他們看到林敬言拋棄呼嘯投向霸圖,他們看到唐昊的強勢,以及方銳磨合不來而被迫離開。那之於大眾是現實,卻不會是事實。 而事實僅僅是「改變」而已,改變或許讓人感到害怕,相對也帶來希望。林敬言知道自己的狀態下滑,憑著現在的自己他沒辦法拿到冠軍,至少、沒能帶著呼嘯一起,所以他離開呼嘯,選擇適合現在的他,並且能夠給予他冠軍的霸圖。方銳亦是如此,過去有林敬言掩護他打猥瑣流,他還能恣意妄為,而面對全新的呼嘯他不敢隨便,他試著調整自己、他試著讓自己跟上,卻力不從心,不論是呼嘯整體抑或是身為主力的唐昊都沒能配合他一貫的戰術,這裡不是他能大顯身手的地方,然而興欣可以。 他們不過都是在傾盡一切後選擇了更適合自己、更靠近夢想的未來罷了。 「離開是難過的,但也因此我來到了興欣。我不後悔。」 方銳說。 話題不由自主轉向了唐昊。方銳調侃了一會林敬言,非得要他說說當初被唐昊打敗時是怎麼想的,那時候沒敢問的,現在已經能輕鬆說出口了。 「還能想什麼,只有不甘心。」 林敬言淡淡地說,比賽是公平公正的,他沒放水、唐昊更不可能,輸贏僅僅關乎他們的實力,他不得不承認唐昊的強大,以及自己不再如過去那般強勢。 「真無趣的答案。我那時候倒是想著他真是個死小鬼,怎麼就讓我們隊長公開出糗!」方銳說著還作勢揮了揮拳頭,即使林敬言根本看不到還是想這麼做,表達自己那時的激動。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覺得我一定會輸一樣。」 「話不是這麼說──聽他那狂妄的口氣,我可是巴不得出糗的是他。」 不過唐昊沒出糗,出糗的反而是孫翔,挑戰韓文清卻被對方打敗,還因為比不上葉秋被拿來嘲笑了一翻,如今那個孫翔已經隨著輪迴拿到了冠軍,傲氣也收斂了許多。想想這兩人其實還挺相像的,同是第七賽季出道,同樣自視甚高卻一路走來不斷跌倒,摔了再爬起來、不論有多疼也不放棄,然後他們堅持到最後,終究得到冠軍。 或許在這條路上他們傷害了不少人,然而一切僅僅只向他們一顆追求榮耀的心,為了榮耀而拚搏、而索取,哪怕得犧牲掉別人也在所不惜。 「其實在我們看來,根本沒所謂對錯。」 方銳話鋒一轉,又說:「唉,你說榮耀到底多魔性?我們花了十幾年去追尋,甚至為此流淚流汗,為的不過一座獎盃。」 「你只把它當作兩座獎盃來看嗎?」 林敬言難得戲謔道,他可不這麼認為,方銳有的時候太習慣把話說得雲淡風輕。 冠軍對方銳來說絕對不只是獎盃這樣的存在,他為此做過的改變沒有人比林敬言更清楚,從藍雨到呼嘯再到興欣,從氣功師到流氓然後盜賊最後回到氣功師,方銳分明是害怕改變的,但他為此一改再改,比起他心中對不穩定的害怕,他更在乎是否又更加靠近夢想一步。 「我就是想著,想要贏、想要對得起自己對這遊戲的喜愛,我有多瘋狂、就要做到多瘋狂。」 所謂的榮耀其實不過如此,純粹得不行。 他們哭過、瘋過也愛過。 聊著聊著居然有些停不下來,方銳看了看時間發現不早了,便匆匆掛掉電話,最後不忘彼此問候一番。 「我挺好的,就是平光眼鏡最近成了有度數的,還真的一戴就拿不下來。」林敬言自嘲。 「讓你當初裝斯文!後悔了吧。」 「別說,我是真的適合眼鏡。」一旦提及當年便有許多說不完的話題,林敬言見繼續下去一時半刻也不能停,趕緊停下。「你不是下午要趕車嗎?去哪裡玩?」 「南方,打算四處旅行。」 方銳還沒想好要去哪裡,只買了張車票,之後走到哪算到哪,現在的他大概是活到這輩子最清閒的時刻,什麼也不缺,一切所追求已經全數收盡。他或許將來會忘記怎麼打榮耀,但他不會忘記曾經留下的淚水,永遠不會忘記興欣也不會忘記呼嘯──是這些堆疊出他的輝煌。 即便曾經痛苦辛苦,現在看來也甘之如飴,他會在回想起這些回憶時一笑置之,然後無比慶幸他年少如此瘋狂。 接著他啟程。 每個新的旅程都是改變,都是為了朝未來繼續前進。所以方銳從不後悔。 |